高永學 趙海云
上期（見《中國冶金報》6月19日2版），《鑒往知來》闡述了巴布亞新幾內亞（以下簡稱巴新）政府將OK Tedi（奧克特迪）銅金礦收歸國有的案例，本期將為大家介紹巴新政府與中國紫金礦業和加拿大巴里克黃金公司的合資公司——巴里克（新幾內亞）公司（BNL）之間新鮮出爐的奪礦風波。
Porgera金礦位于巴新恩加省，是世界十大黃金礦山之一，也是巴新的“明星礦山”，年產黃金量平均為15噸~16噸。截至2019年底，Porgera金礦保有黃金資源儲量為314噸，平均品位為4.22克/噸，且深邊部增儲前景好，周邊整合潛力大。
Porgera金礦發現于1964年。1982年，隨著高品位礦帶的發現，該礦床的經濟價值進一步提高。
1988年，Porgera聯營體公司成立，股權持有比例為：Placer Pacific公司30%，高地太平洋公司30%，Renison Goldfields公司30%，巴新政府10%。在完成可行性研究報告后，Porgera聯營體公司向巴新政府提交建設方案和計劃，于1989年5月份獲得30年期限的采礦租約（采礦權證編號為SML1），于1990年開始井下開采并產出第一批黃金，于1993年開始露天開采。
1992年，帕亞斯·溫蒂（Paias Wingti）出任巴新總理，宣揚巴新政府被騙，要求增加20%的Porgera金礦股權。經過6個月的博弈，Porgera金礦同意向巴新政府出售15%的股權，巴新政府所持股權由此增至25%的歷史高點。隨后，巴新政府將5%的股權分配給巴新恩加省政府及當地土地主，剩余20%的股權在此后的5屆政府中逐步稀釋，直至2003年被圖魯庫瑪（Tolukuma）金礦運營商DRD公司全部收購。
2006年，BNL從Porgera聯營體公司手中以收購的方式獲得75%的股權，之后再次收購20%的股權，使其在Porgera金礦的股權占比達到95%，另外5%的股權由恩加礦產資源公司持有。
2015年，中國紫金礦業的子公司金山香港公司以2.98億美元現金收購BNL50%的股權（即將BNL在Porgera金礦95%的股權一分為二，BNL和紫金礦業各占47.5%）。這是目前紫金礦業在海外最大的產金項目，2019年權益礦產金量為8.83噸。
覬覦豐厚利潤回報，
巴新政府欲將Porgera金礦收歸國有
2015年前，國際金價經歷了3年的持續下跌，跌破1200美元/盎司，Porgera金礦盈利情況不佳，2013年虧損10億美元，2014年微幅盈利約4016萬美元，凈資產為負數。
2015年，紫金礦業對Porgera金礦進行了困境投資（指投資機構通過折價買入陷入困境的資產，待未來資產的盈利能力和現金流恢復后退出獲利），為該礦注入了活力。隨著金價在2015年底觸底后反彈，Porgera金礦的經營情況轉好，逐漸擺脫困境，2019年生產黃金17.6噸，約占巴新黃金總產量70噸的25%，約占巴新出口收入的10%。
與此同時，巴新經濟不斷下滑，GDP增長率從2014年的5%左右下降至近兩年的0.8%左右，債務達到325億基納（約合94億美元）。2019年6月2日，巴新現任總理馬拉佩提出“奪回巴新”，開始實施資源民族主義政策，致使Pynyang液化天然氣項目、Papuan液化天然氣項目、Wafi-Golpu銅金礦項目開發嚴重受挫，對當地經濟造成了一定影響。在這樣的背景下，Porgera金礦優異的投入產出比和豐厚的利潤回報，觸發了巴新政府“分蛋糕”的念想。
考慮到BNL在Porgera金礦的30年采礦權在2019年8月份到期的情況，2017年6月份，BNL申請了采礦證延期，獲得了巴新礦業部的受理，并在此后一直與巴新政府保持聯系，先后4次討論該金礦擴建問題。然而，在經歷了近3年的博弈后，2020年4月24日，馬拉佩以環境影響和土地補償安置不妥為由，宣布駁回BNL關于Porgera金礦的采礦證延期申請，并組建國家談判團隊，就后續事宜進行協商，透露出將該金礦收歸國有的想法。
停產對經濟發展影響大，
當地各界人士紛紛反對
由于未獲得采礦證續期，BNL無法繼續經營Porgera金礦。與此同時，巴新無論是要親自經營該金礦，還是將采礦經營權交給另一家公司，都需要大量的資金和較長的準備時間，這將導致大量商業合同失效、當地員工失業，各種直接和間接損失巨大，且會使巴新政府的公信力下降、國別風險提升。
目前，除恩加省省長和Porgera地方政府外，巴新社會各界人士普遍對巴新政府的該行為持反對態度。巴新反對黨領袖那馬表示巴新政府決定對Porgera金礦進行國有化，選錯了時機，制造了不確定性，不利于當地經濟發展；Porgera地區商會認為巴新政府的決定未考慮到受影響地區的商業和社區利益，希望能夠重新審議；巴新礦業與石油商會指出，巴新政府的決定對投資者信心產生負面影響，不利于巴新礦業發展；Porgera土地協會譴責巴新政府沒有事先告知，希望巴新政府能與土地主、恩加省政府、開發商達成一致，批準BNL關于Porgera金礦的采礦證續期申請，確保項目盡早復工。此外，全球范圍內也涌現出大量關于巴新政府拒絕延續采礦權的負面報道。
雙方博弈走勢和結果預計：
BNL或將“割肉”讓利
巴新政府意欲將Porgera金礦收歸國有，BNL不甘示弱，決定用法律維權；巴新政府派兵進駐Porgera金礦，展示其控制Porgera金礦的能力和決心，BNL再次向法院提出申訴。巴新政府和BNL“劍拔弩張”，艱苦的談判剛剛拉開序曲。巴新政府能否實現Porgera金礦國有化？BNL是否會退出巴新？這主要取決于以下制約因素和博弈策略：
技術層面：超大型金礦的運營管理絕非易事，需要很多年的人才、技術和管理積淀，巴新政府貿然接管礦山將面臨巨大的挑戰。
法律層面：從巴新國家法院2019年8月2日做出的“確認BNL擁有獲得Porgera金礦采礦證延期的權利”的判決來看，BNL在環境影響和土地補償安置方面，即使存在瑕疵，也并未達到特別嚴重的程度。考慮到巴新的法律體系，且BNL已經明確拒絕旨在資產收購的談判，巴新政府強行獲得礦山資產的法律障礙重重。
政治層面：面對反對派及部分項目土地所有者的強烈批評、巴里克黃金公司和紫金礦業的行動壓力、國際輿論負面指向和巴新國家信用評級降低的風險，巴新政府不能無視政治輿情和國際影響，這從巴新國家法院禁止在社交平臺“妄議政府決定”和釋放頒發Wafi-Golpu銅金礦項目采礦租約的信號上便可見一斑。
經濟層面：Porgera金礦為巴新貢獻了10%的出口貿易額，以及超過3300個本土工作崗位，在當地的經濟地位舉足輕重。此外，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Porgera金礦長期停產無疑將給巴新經濟帶來較大壓力。
實踐層面：國際上類似的礦業事件頻發，采礦權或合約到期是政府尋求本國利益保護的最佳時間窗口。此類糾紛，多以業主“割肉保命”、政府增加利益分成收場。不過，也有將全部或部分資產出售給本土企業或國外第三方企業的解決方案。考慮到巴里克黃金公司的大量礦業資產分布在拉丁美洲、南美洲、中東、非洲和亞太等地的政治風險較高的國家，巴里克黃金公司和紫金礦業注定要堅持抗爭，不能輕易開啟任人宰割的先河。同時，世界礦業同行為保護行業利益，注定會選擇站在BNL一邊，給予聲援和支持。
2020年5月1日，BNL向巴新國家法院提出動議，要求對“不再延續采礦權的決定”采取臨時中止措施。巴新國家法院隨后要求BNL和巴新礦業部開展會談，確保環境、礦山整體性和土地所有者的權益不受損害；并發布指令，禁止所有人在社交平臺上就政府決定開展討論。
從目前情況來看，該金礦的采礦權延續風波后續發展存在以下3種可能：
一是談判結局皆大歡喜，巴里克黃金公司和紫金礦業得以繼續運營Porgera金礦，巴新政府和土地所有者獲得較多股權（根據公開資料，巴新政府想拿到30%~40%的股權，但雙方實際談判的真實底線未知）。這一結果最符合各方利益。
二是雙方談判破裂，巴新政府拿走BNL手中的Porgera金礦運營權。這意味著BNL無法再享受該金礦的未來收益，但其仍擁有對該金礦的固定資產所有權。如果按照市場公允價值估值、出售，在國際金價已漲至1800美元/盎司的情況下，BNL可能得到一筆可觀的投資收益。
三是雙方談判破裂，巴新政府不予出資，強制BNL撤離。這是兩敗俱傷的結果。對于BNL而言，其所屬的廠房和設備要么拆除帶走，要么免費送給巴新政府（筆者認為可能性不大），無論是哪種結果，都意味著其將面臨較大的投資損失。對于巴新政府而言，可能需要自己重新購買采礦設備、建設采選設施，這同時將對巴新政府形象帶來較大的負面影響，或將影響國際礦業巨頭對巴新的后續投資。對于一個礦業占國家GDP超30%的國家而言，做出這樣的決定概率應該不會太大。
綜合來看，BNL“割肉”讓利、巴新政府從該風波中獲得更多利益的可能性最大。
《中國冶金報》（2020年07月03日 02版二版）
